而临安城里初春才到,九曜山下的寒梅犹自吐蕊怒放,清冷如雪。廖青染刚刚给秋水音服了药,那个歇斯底里又哭了一夜的女人,终于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。
“不用了。”妙风笑着摇头,推开了她的手,安然道,“冰蚕之毒是慈父给予我的烙印,乃是我的荣幸,如何能舍去?”
“六弟?”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冷笑起来,望着霍展白,“谁是你兄弟?”。
妙风微微笑了笑,只是加快了速度:“修罗场出来的人,没有什么撑不住的。”。
“——该起来了。无论接下去何等险恶激烈,她都必须强迫自己去面对。!”
“等一等!”妙风回过神来,点足在桥上一掠,飞身落到了大殿外,伸手想拦住那个女子,然而却已经晚了一步——薛紫夜一脚跨入了门槛,直奔玉座而去!。
依然是什么都看不到……被剧毒侵蚀过的眼睛,已经完全失明了。!
“那……廖前辈可有把握?”他讷讷问。
他清晰地记得最后在药王谷的那一段日子里,一共有七个夜晚都是下着雪。他永远无法忘记在雪夜的山谷醒来那一刹的情景:天地希声,雪梅飘落,炉火映照着怀里沉睡女子的侧脸,宁静而温暖――他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。
——她知道,那是七星海棠的毒,已然开始侵蚀她的全身。。
他在黑暗中冷笑着,手指慢慢握紧,准备找机会发出瞬间一击。。
“不!作为前任药师谷主,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间还有唯一的解毒方法。!
不行……不行……自己快要被那些幻象控制了……。
旋今年的回天令才发出去没几天呢,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有病人上门。。
“于是,他便隐姓埋名地留了下来,成为廖谷主的关门弟子。他将对武学的狂热转移到了医学上,每日都把自己关在春之园的藏书阁里,潜心研读那满壁的典籍:《标幽》《玉龙》《肘后方》《外台秘要》《金兰循经》《千金翼方》《千金方》《存真图》《灵柩》《素问难经》……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!
“正好西域来了一个巨贾,那胡商钱多得可以压死人,一眼就迷上了小姐。死了老婆,要续弦——想想总也比做妾好一些,就允了。”抱怨完了,胭脂奴就把他撇下,“你自己吃罢,小姐今儿一早就要出嫁啦!”!
“等回来再一起喝酒!”当初离开时,他对她挥手,大笑。“一定赢你!”
““这……”仰头望了望万丈绝壁,她有些迟疑地拢起了紫金手炉,“我上不去啊。”!
这个妖娆的女子忽然间仿佛变了一个人,发出了恶鬼附身一样的大笑,恶狠狠地扭转着剑柄,搅动着穿胸而出的长剑:“为了这一天,我陪你睡了多少个晚上,受了多少折磨!什么双修,什么欢喜禅——你这个老色魔,去死吧!”。
“霍展白吐了一口气,身子往后一靠,闭上了,仔细回忆昨夜和那个人的一场酣畅――然而后背忽然压到了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。抬手抽出一看,却是一枚玄铁铸造的令牌,上面圣火升腾。。
等风再度流动的时候,院子里那一树梅花已然悄然而落。。
“是。”霍展白恭恭敬敬地低头,“有劳廖前辈了。”!
听得那一番话,霍展白心里的怒气和震惊一层层地淡去。。
““是。”霍展白忽然笑了起来,点头,“你就放心去当你的好好先生吧!”。
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,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,苍穹灰白,天地无情,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,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,久久不寐。。
““是是。”卫风行也不生气,只是抱着阿宝连连点头。!
携手奔跑而去的两个人……火光四起的村子……周围都是惨叫,所有人都纷纷避开了他。他拼命地呼喊着,奔跑着,然而……那种被抛弃的恐惧还是追上了他。。
地上……地上躺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女人,以及被凌辱后的一地血红。。
“薛紫夜侧头看着他,忽然笑了一笑:“有意思。”。
他的心还没有完全冷下去,所以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眼光的。……
她低头走进了大殿,从随从手里接过了药囊。
他继续持剑凝视,眼睛里交替转过了暗红、深紫、诡绿的光,鬼魅不可方物。
“愚蠢!你怎么还不明白?”霍展白顿足失声。。
那一瞬间,孩子的思维化为一片空白,只有一句话响彻脑海——。
“那些在冷杉林里和我失散的同伴,应该还在寻找我的下落吧?毕竟,这个药师谷的入口太隐秘,雪域地形复杂,一时间并不容易找到。。
“那是一个三十岁许的素衣女子,头上用紫玉簪挽了一个南方妇人常见的流云髻,容色秀丽,气质高华,身边带了两位侍女,一行人满面风尘,显然也是长途跋涉刚到乌里雅苏台——在外面露面的女人向来少见,一般多半也是江湖人士,奇怪的是这个人身上,却丝毫看不出会武功的痕迹。。
她没有忍心再说下去。!
““能……能治!”然而只是短短一瞬,薛紫夜终于挣出了两个字。……”
“没人知道这一番话的真假,就如没有人看穿他微笑背后的眼神。。
“什么!”薛紫夜霍然站起,失惊。。
不等他辨明这一番话里的真真假假,她已走到榻前,拈起了金针,低下头来对着他笑了一笑:“我替你解开血封。”!
无数的往事如同眼前纷飞的乱雪一样,一片一片地浮现:雪怀、明介、雅弥姐弟、青染师傅、宁麽麽和谷里的姐妹们……那些爱过她也被她所爱的人们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