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
“妙风使,你又是站在哪一边呢?”霍展白微微而笑,似不经意地问。
霍展白皱了皱眉头,向四周看了一下:“瞳呢?”。
“还好,脉象未竭。”在风中凝伫了半晌,谷主才放下手指。。
““妙水,”他笑了起来,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同胞姐姐,在这生死关头却依然没有说出真相的打算,只是平静地开口请求,“我死后,你可以放过这个不会武功的女医者吗?她对你没有任何威胁,你日后也有需要求医的时候。”!”
“太晚了啊……你抓不住我了……”昏迷前,憔悴支离的女子抬起手,恶狠狠地掐着他肩上的伤口,“我让你来抓我……可是你没有!你来晚了……。
霜红将浓密的长发分开,小心翼翼地清理了伤口,再开始上药——那伤是由极锋利的剑留下的,而且是在近距离内直削头颅。如果不是在切到颅骨时临时改变了方向,将斜切的剑身瞬间转为平拍,谷主的半个脑袋早已不见了。!
“为什么?”薛紫夜眼里燃起了火焰,低低发问,“为什么?”
教王眼神已然隐隐焦急,截口:“那么,多久能好?”
这样相处的每一刻都是极其珍贵的——。
话音未落,整幢巍峨的大殿就发出了可怕的咔咔声,梁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,巨大的屋架挤压着碎裂开来,轰然落下!。
““瞳!你没死?!”她惊骇地大叫出来,看着这个多日之前便已经被教王关入了雪狱的人——叛乱失败后,又中了七星海棠之毒,他怎么可能还这样平安无事地活着!而监禁这样顶级叛乱者的雪狱,为什么会是洞开的?!
那里,她曾经与他并肩血战,在寒冷的大雪里相互取暖。。
旋她忽然疯了一样地扑过来,拔开了散落在病人脸上的长发,仔细地辨认着。。
““你不想看她死,对吧?”妙水眼里充满了获胜的得意,开口,“你也清楚那个女医者上山容易下山难吧?她已经触怒了教王,迟早会被砍下头来!呵呵……瞳,那可都是因为你啊。”!
如果薛紫夜提出这种要求,即使教王当下答应了,日后也会是她杀身之祸的来源!!
霍展白明显地觉得自己受冷落了——自从那一夜拼酒后,那个恶女人就很少来冬之馆看他,连风绿、霜红两位管事的大丫头都很少来了,只有一些粗使丫头每日来送一些饭菜。
“想拿它来毒杀教王——不是吗?”!
“已经快三更了。”听到门响,妙水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,“你逗留得太久了,医生。”。
““可算是回来了呀,”妙水掩口笑了起来,美目流转,“教王等你多时了。”。
然而,风从破碎衣衫的缝隙里穿出,发出空空荡荡的呼啸,继续远去。。
黑暗里,眼睛牢牢地贴着送饭的口子往外看,孩子用力摇晃着锁链,爆发出了怒吼:“我要出去!放我出去!快放我出去!该死的,放我出去!”!
两人就这样僵持,一个在门外,一个在门里,仿佛都有各自的坚持。。
“难怪多年来,药师谷一直能够游离于正邪两派之外,原来不仅是各方对其都有依赖,保持着微妙的平衡,也是因为极远的地势和重重的机关维护了它本身的安全。。
“王姐。”忽然间,他喃喃说了一句,向着冰川迈出了一步,积雪菽菽落如万仞深渊。。
“或许,霍展白说得对,我不该这样地强留着你,应让你早日解脱,重入轮回。!
重新戴上青铜面具,便又恢复到了妙空使的身份。。
霍展白迟疑了一下,最终决定说实话:“不大好,越发怕冷了。”。
“而可怕的是,中这种毒的人,将会有一个逐步腐蚀入骨的缓慢死亡。。
教王凝视着妙风苍白的脸,咬牙切齿:“是那个女人,破了你的沐春风之术?”……
“你,想出去吗?”记忆里,那个声音不停地问他,带着某种诱惑和魔力。
霍展白怔住,心里乍喜乍悲。
“薛谷主放心,瞳没死——不仅没死,还恢复了记忆。”妙水的眼神扫过一行两人,柔媚地笑着,将手中的短笛插入了腰带,“还请妙风使带贵客尽快前往大光明殿吧,教王等着呢。妾身受命暂时接掌修罗场,得去那边照看了。”。
然而长年冰冻的土坚硬如铁,她用尽全力挖下去,只在冻土上戳出一个淡白色的点。。
“天亮的时候,一行四人从驿站离开,马车上带着一具柳木灵柩。。
“那里,隐约遍布着隆起的坟丘,是村里的坟场。。
拜月教圣湖底下的七叶明芝,东海碧城山白云宫的青鸾花,洞庭君山绝壁的龙舌,慕士塔格的雪罂子,还有祁连山的万年龙血赤寒珠……随便哪一种,都是惊世骇俗的至宝,让全武林的人都为之疯狂争夺。!
“妙风用一贯的宁静眼神注视着她,仿佛要把几十年后重逢的亲人模样刻在心里。……”
“夏之园里,薛紫夜望着南方的天空,蹙起了眉头。。
她笑了笑,望着那个发出邀请的人:“不等穿过那片雪原,我就会因为寒冷死去。”。
他绝对不能让妙风带着女医者回到大光明宫来拯救那个魔鬼。凡是要想维护那个魔鬼的人,都是必须除掉的——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,绝不手软!可是……为什么,为什么内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隐隐提醒——那,将是一个错得可怕的决定。!
“晚安。”她放下了手,轻声道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