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大笑中喝下酒去,醇厚的烈酒在咽喉里燃起了一路的火,似要烧穿他的心肺。
“你尽管动手。”瞳击掌,面无表情地发话,眼神低垂,凝视着手里一个羊脂玉小瓶——那,还是那个女子临去时,留给他的最后纪念。
“你为此枉担了多少年虚名,难道不盼早日修成正果?平日那般洒脱,怎么今日事到临头却扭捏起来?”旁边南宫老阁主不知底细,还在自以为好心的絮絮劝说。他有些诧异对方的冷淡,表情霍然转为严厉,“莫非……你是嫌弃她了——你觉得她嫁过人生过孩子,现在又得了这种病,配不上你这个中原武林盟主了,是不是?”。
他曾经被关在黑暗里七年,被所有人遗弃,与世隔绝,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她的双眼。那双眼睛里有过多少关切和叮咛,是他抵抗住饥寒和崩溃的唯一动力——他……他怎么完全忘记了呢?。
“霍展白看着这个一醒来就吆五喝六的女人,皱眉摇了摇头。!”
那一夜……那血腥屠戮的一夜,自己在奔跑着,追逐那两个人,双手上染满了鲜血。。
里面有一条细细的蛇探出头来,吞吐着红色的信子。!
每一个月,他都会来到九曜山庄,白衣长剑,隔着屏风长身而坐,倾身向前,客气地询问她身体的近况,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。那个女子端坐在屏风后,同样客气地回答着,保持着一贯地矜持和骄傲。
“为什么?”薛紫夜眼里燃起了火焰,低低发问,“为什么?”
于是他长长松了一口气,用毯子把她在胸前裹起来,然后看着雪中的月亮出神。。
那是寂寞而绝望的笑——他的一生铁血而跌宕,从修罗场的一名杀手一路血战,直到君临西域对抗中原武林,那是何等的风光荣耀。。
“走下台阶后,冷汗湿透了重衣,外面冷风吹来,周身刺痛。!
一炷檀香插在雪地上,暮色衬得黯淡的一点红光隐约明灭。。
旋如今再问,又有何用?。
“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是八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,执著而不顾一切;他也曾相信自己终其一生都会保持这种无望而炽烈的爱——然而,所有的一切,终究在岁月里渐渐消逝。奇怪的是,他并不为这种消逝感到难过,也不为自己的放弃感到羞愧。!
“好,东西都已带齐了。”她平静地回答,“我们走吧。”!
“我只说过你尽管动手——可没说过我不会杀你。”无声无息掠到背后将盟友一剑刺穿,瞳把穿过心脏的利剑缓缓拔出,面无表情。
“妙风微微一震,没有说话。!
南宫老阁主是他的恩人,多年来一直照顾提携有加,作为一个具有相应能力的后辈,他实在是不应该也不忍心拒绝一个老人这样的请求。然而……。
“瞳蹙了蹙眉头,却无法反驳。。
他忽然笑了起来:今夕何夕?。
他咬紧牙点了点头,也不等她领路,就径自走了开去。!
十二年前那一夜的血色,已然将他彻底淹没。。
“山阴的积雪里,妙水放下了手中的短笛,然后拍了拍新垒坟头的积雪,叹息一声转过了身——她养大的最后一头獒犬,也终于是死了……。
他掠过去,只看到对方从雪下拖出了一柄断剑——那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,已然居中折断,旁边的雪下伏着八骏之一飞翩的尸体。。
“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,瞳将酒杯掷到他面前:“不说这些。喝酒!”!
他脸上始终没有表情——自从失去了那一张微笑的面具后,这个人便成了一片空白。。
“饿吗?”妙风依然是微笑着,递过一包东西——布巾里包着的是备在马车里的橘红软糕。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天气中,接到手里,居然犹自热气腾腾。。
“沐春风的内力重新凝聚起来,他顾不得多想,只是焦急抱起了昏迷的女子,向着山下疾奔,同时将手抵在薛紫夜背上,源源不断地送入内息,将她身体里的寒气化去——得赶快想办法!如果不尽快给她找到最好的医生,恐怕就会……。
妙风也同时舒了一口气,用眼角看了看聚精会神下针的女子,带着敬佩。……
“那你又为什么做瞳的狗。”妙风根本无动于衷,“彼此都无须明白。”
薛紫夜猝不及防,脱口惊呼,抬起头看到黑暗里那双狂暴的眼睛。
“我将像薛谷主一样,竭尽全力保住你们两位地性命。”。
妙风微微一怔:“可谷主的身体……”。
“她不解地望着他:“从小被饲冰蚕之毒,还心甘情愿为他送命?”。
“忽然间,气海一阵剧痛!。
――然而,百年之后,他又能归向于何处?!
““有请薛谷主!”片刻便有回话,一重重穿过殿中飘飞的经幔透出。……”
““执掌修罗场的那个杀神吗?真可惜,刚才没看清楚他的模样……”。
那些……那些都是什么?黑暗的房间……被铁链锁着的双手……黑夜里那双清澈的双眸,静静凝视着他。血和火燃烧的夜里,两个人的背影,瞬间消失在冰面上。。
“嘎!”雪鹞不安地叫了一声,似是肯定了他的猜测,一双黑豆似的眼睛骨碌碌转。!
他咬紧牙点了点头,也不等她领路,就径自走了开去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