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紫夜醒来的时候,已然是第二天黎明。
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
“沫儿?沫儿!”他只觉五雷轰顶,俯身去探鼻息,已然冰冷。。
他来不及多想,瞬间提剑插入雪地,迅速划了一个圆。。
“白发苍苍的头颅垂落下来,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凝固。!”
周围的侍女们还没回过神来,只是刹那,他就从湖边返回,手里横抱着一个用大氅裹着的东西,一个起落来到马车旁,对着薛紫夜轻轻点头,俯身将那一袭大氅放到了车厢里。。
那个少年沉浮在冰冷的水里,带着永恒的微笑,微微闭上了眼睛。!
她们都是从周围村寨里被小姐带回的孤儿,或是得了治不好的病,或是因为贫寒被遗弃——从她们来到这里起,冰下封存的人就已经存在。宁嬷嬷说:那是十二年前,和小姐一起顺着冰河漂到药师谷里的人。
“霍、霍……”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,终于吐出了一个字。
在侍从带着薛紫夜离开后,大光明殿里重新陷入了死寂。。
蓝色的……蓝色的头发?!驿站差吏忽然觉得有点眼熟,这个人,不是在半个月前刚刚从乌里雅苏台路过,雇了马车向西去了的吗?。
“那是多么想永远留在那个记忆里,然而,谁都回不去了。!
“好,东西都已带齐了。”她平静地回答,“我们走吧。”。
旋一只白鸟穿过风雪飞来,猝不及防地袭击了他,尖利的喙啄穿了他的手。。
““第二,流光。第三,转魄。”!
“你真是个好男人。”包好了手上的伤,前代药师谷主忍不住喃喃叹息。!
这、这是——他怎么会在那里?是谁……是谁把他关到了这里?
“——然而,即使是她及时地遇到了他们两人,即使当时小夜还有一口气,她……真的会义无返顾地用这个一命换一命的方法,去挽救爱徒的性命吗?!
耳畔忽然有金铁交击的轻响——他微微一惊,侧头看向一间空荡荡的房子。他认出来了:那里,正是他童年时的梦魇之地!十几年后,白桦皮铺成的屋顶被雪压塌了,风肆无忌惮地穿入,两条从墙壁上垂落的铁镣相互交击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。
“妙风?那一场屠杀……妙风也有份吗?。
他们忽然间明白了,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:妙风使身边,居然还带着一个人?!他竟然就这样带着人和他们交手!那个人居然如此重要,即使是牺牲自己的一只手去挡,也在所不惜?!。
她怔在原地,只觉得一颗心直坠下去,落入不见底的冰窖——!
忽然间,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——妙风怀里那个看不到脸的人,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,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。。
“妙风却只是安然闭上了眼睛,不闪不避。。
“你尽管动手。”瞳击掌,面无表情地发话,眼神低垂,凝视着手里一个羊脂玉小瓶——那,还是那个女子临去时,留给他的最后纪念。。
““好了。”霍展白微笑,吐出一口气。!
“小心!”。
每一个月,他都会来到九曜山庄,白衣长剑,隔着屏风长身而坐,倾身向前,客气地询问她身体的近况,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。那个女子端坐在屏风后,同样客气地回答着,保持着一贯地矜持和骄傲。。
“也只有这样,方能保薛紫夜暂有一线生机。。
修罗场里出来的杀手有多坚忍,没有人比他更了解。……
“鱼死网破,这又是何必?”他一字一字开口,“我们不妨来订一个盟约。条件很简单:我让你带着他们回去,但在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,中原和西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!”
他极力控制着思绪,不让自己陷入这一种莫名其妙的混乱中。苍白修长的手指,轻轻摩挲横放膝上的沥血剑,感触着冰冷的锋芒——涂了龙血珠的剑刃,隐隐散发出一种赤红色的光芒,连血槽里都密密麻麻地填满了龙血珠的粉末。
那时候的你,还真是愚蠢啊……。
他想呼号,想哭喊,脸上却露不出任何表情。。
““哈……有趣的小妞儿。”黑衣马贼里,有个森冷的声音笑了,“抓住她!”。
““说起来,还得谢谢你的薛谷主呢,”妙水娇笑起来,“托了她的福,沐春风心法被破了,最棘手的妙风已然不足为惧。妙空是个不管事的主儿,明力死了,妙火死了,你废了——剩下的事,真是轻松许多。”。
那一瞬间,他想起了遥远得近乎不真实的童年,那无穷无尽的黑夜和黑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……她叫他弟弟,拉着他的手在冰河上嬉戏追逐,那样地快乐而自在——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才能让那种短暂的欢乐在生命里再重现一次?!
“当他可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,看到的却是一个空荡冰冷的世界。……”
““天啊……”妙风忽然听到了一声惊呼,震惊而恐惧。。
那里,雪上赫然留下了深深的脚印,脚印旁,滴滴鲜血触目惊心。。
“一天之前,沫儿慢慢在我怀里断了最后一口气……为什么,你来得那么晚!”!
是幻觉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