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中,废弃的村落里,有一个长久跪在墓前的人。
他在六剑的簇拥下疾步走出山庄,翻身上马,直奔秣陵鼎剑阁而去。
霍展白吐了一口气,身子往后一靠,闭上了,仔细回忆昨夜和那个人的一场酣畅――然而后背忽然压到了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。抬手抽出一看,却是一枚玄铁铸造的令牌,上面圣火升腾。。
“前方有打斗迹象,”夏浅羽将断金斩扔到雪地上,喘了口气,“八骏全数覆灭于此!”。
““愚蠢。”!”
每一个月,他都会来到九曜山庄,白衣长剑,隔着屏风长身而坐,倾身向前,客气地询问她身体的近况,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。那个女子端坐在屏风后,同样客气地回答着,保持着一贯地矜持和骄傲。。
“妙风……”教王喘息着,眼神灰暗,喃喃道,“你,怎么还不回来!”!
夏日漫长,冬夜凄凉。等百年之后,再回来伴你长眠。
他怔住,手僵在了她的后颈上,身边的沥血剑已然拔出半尺。
“这个东西,应该是你们教中至宝吧?”她扶着他坐倒在地,将一物放入他怀里,轻轻说着,神态从容,完全不似一个身中绝毒的人,“你拿好了。有了这个,日后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了,再也不用受制于人……”。
霍展白沉默,许久许久,开口:“我会一辈子照顾她。”。
“然而虽然这样说着,他却是片刻也不敢放松对玉座上那个老人的精神压制——即便是走火入魔,即便是中了龙血之毒,但教王毕竟是教王!若有丝毫大意,只怕自己下个刹那就横尸在地。!
不等他辨明这一番话里的真真假假,她已走到榻前,拈起了金针,低下头来对着他笑了一笑:“我替你解开血封。”。
旋南宫老阁主叱吒江湖几十年,内外修为都臻于化境——却不料,居然已经被恶疾暗中缠身了多年。。
““属下……”正面相抗了这一击,妙风却有些不知所措——他并未想过要背叛教王,只是那个刹那来不及多想,他绝对不能让薛紫夜死在自己眼前!!
妙风拥着薛紫夜,在满天大雪中催马狂奔。!
然而徐重华眉梢一蹩,却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:“这些,日后再说。”
“夏浅羽放下烛台,蹙眉道:“那药,今年总该配好了吧?”!
他长长舒了一口气,负手看着冬之馆外的皑皑白雪。。
“瞳霍然抬起头来,那双几近失明的眼里瞬间放出了雪亮的光!。
大雪里有白鸟逆风而上,脚上系着的一方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扬。。
然而卫风行在八年前却忽然改了心性,凭空从江湖上消失,谢绝了那些狐朋狗友,据说是娶妻生子做了好好先生。夏浅羽形单影只,不免有被抛弃的气恼,一直恨恨。!
那个害怕黑夜和血腥的孩子终于在血池的浸泡下长大了,如王姐最后的要求,他再也不曾流过一滴泪。无休止的杀戮和绝对的忠诚让他变得宁静而漠然,他总是微笑着,似乎温和而与世无争,却经常取人性命于反掌之间。。
“每一次他来,她的话都非常少,只是死死望着屏风对面那个模糊的影子,神情恍惚:仿佛也已经知道这个男子将终其一生停驻在屏风的那一边,再也不会走近半步。。
仿佛服输了,她坐到了医案前,提笔开始书写药方。霍展白在一边赔笑:“等治好了沫儿的病,我一定慢慢还了欠你的诊金……你没去过中原,所以不知道鼎剑阁的霍七公子,除了人帅剑法好外,信用也是有口皆碑的啊。”。
““六弟!”卫风行认出了那是徐重华,连忙冲过去接住。!
“真是可怜啊……妙风去了药师谷没回来,明力也被妙火拖住了,现在你只能唤出这些畜生了。”瞳执剑回身,冷笑,在那些獒犬扑到之前,足尖一点,整个人从冰川上掠起,化成了一道闪电。。
无边无际的深黑色里,有人在欢笑着奔跑。那是一个红衣的女孩子,一边回头一边奔跑,带着让他魂牵梦萦的笑容:“笨蛋,来抓我啊……抓到了我就嫁给你!”。
“那一瞬,妙水霍然转身,手腕一转抓住了薛紫夜:“一起走!”。
所以,无论如何,目下不能拂逆这个女人的任何要求。……
妙风微微笑了笑,只是加快了速度:“修罗场出来的人,没有什么撑不住的。”
那里,不久前曾经有过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杀。
“没事,风行,”廖青染随口应,“是我徒儿的朋友来访。”。
“她……葬在何处?”终于,霍展白还是忍不住问。。
“身后的那一场血战的声音已然听不到了,薛紫夜在风雪里跑得不知方向。。
“八年来,她一直看到他为她奔走各地,出生入死,无论她怎样对待他都无怨无悔――她本以为他将是她永远的囚徒。。
因为他在恢复了常人的一切感情时,所有的一切却都已专首成空。!
““消息可靠?”他沉着地追问,核实这个事关重大的情报。……”
“唉……她抬起头,望了一眼飘雪的夜空,忽然觉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无奈,仿佛漫天都是逃不开的罗网,将所有人的命运笼罩。。
“好!”看了霍展白片刻,瞳猛然大笑起来,拂袖回到了黑暗深处,“你们可以走了!”。
她为什么不等他?为什么不多等一天呢?!
“死了也好!”然而,只是微一沉默,他复又冷笑起来,“鬼知道是谁的孽种?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