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是经不起考验啊，”教王拨弄着那个头颅，忽然转过眼来看他，“是不是，瞳？”

    那里头有一个声音如银铃一样的悦耳，他一侧头就能分辨出来：是那个汉人小姑娘，小夜姐姐——在全村的淡蓝色眼眸里，唯一的一双黑白眼睛。

    “好啦，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好歹救了我一次，所以，那个六十万的债呢，可以少还一些——是不是？”她调侃地笑笑，想扯过话题。。

    那一道伤口位于头颅左侧，深可见骨，血染红了一头长发。。

    ““病人只得一个。”妙风微笑躬身，脸上似是戴着一个无形的面具，“但在下生怕谷主不肯答应救治，或是被别人得了，妨碍到谷主替在下看诊，所以干脆多收了几枚——反正也是顺手。”！”

    “别绕圈子，”薛紫夜冷冷打断了她，直截了当道，“我知道你想杀教王。”。

    “沫儿？沫儿！”他只觉五雷轰顶，俯身去探鼻息，已然冰冷。！

    老人的声音非常奇怪，听似祥和宁静，但气息里却带了三分急促。医家望闻问切功夫极深，薛紫夜一听便明白这个玉座上的王者此刻已然是怎样的虚弱——然而即便如此，这个人身上却依旧带着极大的压迫力，只是一眼看过来，便让她在一瞬间站住了脚步！

    他疾步沿着枫林小径往里走，还没进去，却看到霜红站在廊下，对他摆了摆手。

    “呵。”徐重华却只是冷笑。。

    “来！”。

    “那具尸体，竟然是日圣女乌玛！！

    “抱歉，我还有急事。”霍展白晃了晃手里的药囊。。

    旋而他依旧只是淡淡地微笑。。

    ““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”瞳领着她往夏之园走去，低声叮嘱。！

    “你好好养伤，”擦去了嘴角渗出的一行血，薛紫夜松开了手，低语，“不要再担心教王。”！

    然而，走不了三丈，他的眼神忽然凝聚了——

    ““婢子不敢。”霜红淡淡回答，欠身，“谷主吩咐过了，谷里所有的丫头，都不许看公子的眼睛。”！

    难道，薛紫夜的师傅，那个消失江湖多年的妙手观音廖青染，竟是隐居此处？。

    ““明介……”她第一次有了心惊的感觉，有些不知所措地将他的头抬起放在自己怀里，心中喃喃——明介，如今的你，已经连自己的回忆都不相信了吗？。

    仿佛想起了什么，她的手开始剧烈地发抖，一分也刺不下去。。

    ——有什么……有什么东西，已然无声无息地从身边经过了吗？！

    然而身侧的薛紫夜却脸色瞬地苍白。。

    “他抬起手，从脸上摘下了一直戴着的青铜面具，露出一张风霜清奇的脸，对一行人扬眉一笑——那张脸，是中原武林里早已宣告死亡的脸，也是鼎剑阁七剑生死不能忘的脸。。

    ——第一次，他希望自己从未参与过那场杀戮。。

    “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，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，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，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，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，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，只要他活着一日，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！

    “也是！”妙火眼里腾地冒起了火光，捶了一拳，“目下教王走火入魔，妙风那厮又被派了出去，只有明力一人在宫。千载难逢的机会啊！”。

    遥远的漠河雪谷。。

    “妙风无言。。

    妙风微微笑了笑，摇头：“修罗场里，没有朋友。”……

    “风。”教王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沉沉开口。

    而且，他也是一个能孚众的人。无论多凶狠的病人，一到了他手上便也安分听话起来。

    这一次醒转，居然不是在马车上。她安静地睡在一个炕上，身上盖着三重被子，体内气脉和煦而舒畅。室内生着火，非常温暖。客舍外柳色青青，有人在吹笛。。

    每一个月，他都会来到九曜山庄，白衣长剑，隔着屏风长身而坐，倾身向前，客气地询问她身体的近况，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。那个女子端坐在屏风后，同样客气地回答着，保持着一贯地矜持和骄傲。。

    ““沫儿的病已然危急，我现下就收拾行装，”廖青染将桌上的东西收起，吩咐侍女去室内整理药囊衣物，“等相公回来了，我跟他说一声，就和你连夜下临安。”。

    “霍展白站住了璇玑位，墨魂剑下垂指地，静静地看着那一匹越来越近的奔马。。

    他瞬地睁开眼，紫色的光芒四射而出，在暗夜里亮如妖鬼。！

    “――昨夜那番对话，忽然间就历历浮现在脑海。……”

    ““哼，”瞳合上了眼睛，冷笑，“婊子。”。

    他总算是知道薛紫夜那样的脾气是从何而来了，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。。

    距离被派出宫，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天，一路频频遇到意外，幸亏还能在一个月的期限之内赶回。然而，不知道大光明宫那边，如今又是怎样的情况？瞳……你会不会料到，我会带了一个昔日的熟人返回？！

    夏日漫长，冬夜凄凉。等百年之后，再回来伴你长眠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