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酒坛空了之后,他们就这样在长亭里沉沉睡去。
声音在拉开门后戛然而止。
第二日醒来,已然是在暖阁内。。
他望着不停自斟自饮的霍展白,忽然间低低叹息——你,可曾恨我?如果不是我,她不会冒险出谷:如果不是我将她带走,你们也不会在最后的一刻还咫尺天涯……。
““听话。一觉睡醒,什么事都不会有了,”薛紫夜封住了他的昏睡穴,喃喃说着,将一粒解药喂入了他嘴里,“什么事都不会有了……”!”
那个女子无声地点头,走过来。。
简短的对话后,两人又是沉默。!
教王的手在瞬间松开,让医者回到了座位上,他剧烈地喘息,然而脸上狰狞的神色尽收,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慈爱安详:“哦……我就知道,药师谷的医术冠绝天下,又怎会让本座失望呢?”
“反悔?”霍展白苦笑,“你也是修罗场里出来的,觉的瞳那样的人可以相信吗?”
“追电?!”望着那匹被钉死在雪地上的坐骑,他眼睛慢慢凝聚。。
那里,一个白衣男子临窗而立,挺拔如临风玉树。。
““啊?”霍展白吃惊,哑然失笑。!
薛紫夜微微一怔,低头的瞬间,她看到了门槛上滴落的连串殷红色血迹。。
旋有宫中教众都噤若寒蝉,抬首看到了绝顶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搏杀。。
““已得手。”银衣的杀手飘然落下,点足在谷口嶙峋的巨石阵上,“妙火,你来晚了。”!
圣火令?那一瞬间,他只觉得头脑一清。!
她不解地望着他:“从小被饲冰蚕之毒,还心甘情愿为他送命?”
““……”霍展白的身子一瞬间僵硬。!
无数的往事如同眼前纷飞的乱雪一样,一片一片地浮现:雪怀、明介、雅弥姐弟、青染师傅、宁麽麽和谷里的姐妹们……那些爱过她也被她所爱的人们。。
“她……一早就全布置好了?她想做什么?。
他蹙眉望着她,忽然觉得大半年没见,这个美丽的花魁有些改变。。
他抱着尸体转身,看到这个破败的村落,忽然间眼神深处有一道光亮了一下。!
妙风同样默不做声地跟在她身后,来到村子北面的空地上。。
“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……生命是一场负重的奔跑,他和她都已经疲惫不堪,那为什么不停下片刻,就这样对饮一夜?这一场浮生里,一切都是虚妄和不长久的,什么都靠不住,什么都终将会改变,哪怕是生命中曾经最深切的爱恋,也抵不过时间的摧折和消磨。。
“都什么时候了!”薛紫夜微怒,不客气地叱喝。。
““刚刚才发现——在你诱我替你解除血封的时候。”薛紫夜却是毫无忌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,嘴角浮出淡淡的笑,“我真傻啊,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——你还被封着气海,怎么可能用内息逼出了金针?你根本是在骗我。”!
狐裘上的雪已经慢慢融化了,那些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地从白毫尖上落下,沾湿了沉睡苍白的脸。廖青染怔怔望着徒儿的脸,慢慢伸出手,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雪水——那样的冰冷,那样的安静,宛如多年前她把那个孩子从冰河里抱起之时。。
他很快消失在风雪里,薛紫夜站在夏之园纷飞的夜光蝶中,静静凝望了很久,仿佛忽然下了一个决心。她从发间拿下那一枚紫玉簪,轻轻握紧。。
“——她知道,那是七星海棠的毒,已然开始侵蚀她的全身。。
妙水带着侍女飘然离去,在交错而过的刹那,微微一低头,微笑着耳语般地吐出了一句话——“妙风使,真奇怪啊……你脸上的笑容,是被谁夺走了吗?”……
“不!不用了。”他依然只是摇头,然而语气却渐渐松了下去,只透出一种疲惫。
那是经过了怎样的冰火交煎,才将一个人心里刚萌发出来的种种感情全部冰封殆尽?
霍展白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:“你……是来求和的吗?”。
“你,想出去吗?”记忆里,那个声音不停地问他,带着某种诱惑和魔力。。
“——今日是中原人的清明节。檀香下的雪上,已有残留的纸灰和供品,显然是今日一早已经有人来这里祭拜过。。
“这、这是怎么回事!”他终于忍不住惊骇出声,跳了起来。。
“哦……”薛紫夜喃喃,望着天空,“那么说来,那个教王,还是做过些好事的?”!
““那样,就不太好了。”妙风言辞平静,不见丝毫威胁意味,却字字见血,“瞳会死得很惨,教王病情会继续恶化——而谷主你,恐怕也下不了这座昆仑山。甚至,药师谷的子弟,也未必能见得平安。”……”
““这个东西,应该是你们教中至宝吧?”她扶着他坐倒在地,将一物放入他怀里,轻轻说着,神态从容,完全不似一个身中绝毒的人,“你拿好了。有了这个,日后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了,再也不用受制于人……”。
我已经竭尽了全力……霍展白,你可别怪我才好。。
霍展白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:“你……是来求和的吗?”!
“你这一次回来,是来向我告别的吗?”她却接着说起了刚才的话头,聪明如她,显然是早已猜到了他方才未曾说出口的下半句。。